來源：中國軍網(wǎng)-解放軍報 責任編輯：孫悅 發(fā)布：2025-08-18 06:34:54
這是黃河千百年來最動人心魄的聲音，這是民族在危亡時刻發(fā)出來的怒吼?！饵S河大合唱》的旋律，一直激蕩在中國人的內(nèi)心深處——
聽見黃河
■梁 捷
我是在春天踏上這片黃土高坡的。汽車沿著滔滔的大河，在蜿蜒的山路上爬梁跨溝，我新奇地注視著窗外，坡上的草木已經(jīng)染上了新綠，山峁間點綴著盛開的桃花。漸漸地，我聽見遠處傳來隱隱如雷的濤聲。
近一點兒，我看到了河谷里騰起的水霧；再近一點兒，我感到了大地在震動；更近一點兒，壺口瀑布突然展現(xiàn)在眼前！河水從收束的河道上如千軍萬馬一般涌來，撞向崖壁，跌向深溝，在溝底飛轉(zhuǎn)著一個個漩渦。那磅礴的氣勢，真的是“搖動了地殼，沖散了天上的烏云”！
我從未這么近傾聽過黃河震耳欲聾的吼聲，兩岸起伏的高山似乎也在應和著它的旋律。腳下的河谷浪沫橫溢，但不息的河水還是一股勁地沖進去，沖進去……
我腦海中立時浮現(xiàn)了《黃河大合唱》中“劃喲，沖上前！劃喲，沖上前！”的旋律。詞作者光未然運用船夫號子的節(jié)奏，連續(xù)、反復地呼號。短促有力的音節(jié)，就像黃河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
我想，一定是那隆隆的浪、滾滾的波，那浪波與崖壁搏斗的聲音，激蕩起光未然渾身的熱血。河谷里騰起的漫天水霧，如同我們這個民族幾千年來所經(jīng)歷的風雨，傾灑在光未然身上。黃河巨大的咆哮聲，連同那渡河時船工們齊聲吼唱的號子，一齊注入了光未然的心靈深處。光未然一定感受到，這是黃河千百年來最動人心魄的聲音，這是民族在危亡時刻發(fā)出來的怒吼，黃河是在用自己的強悍和驍勇來感染和錘煉自己的兒女。
光未然后來回憶說：“是那次渡河和觀賞壺口瀑布的感受，使我產(chǎn)生了創(chuàng)作的形象、靈感和激情的沖動?！?/p>
1938年10月底，光未然帶領抗敵演劇第三隊沿著黃河河谷行進，準備從宜川東渡黃河，進入對岸的呂梁山抗日游擊根據(jù)地。他們來到距離壺口下游幾里路的圪針灘古渡口?？偠媸质且晃豢嗟陌缀永萧构冸S著他的指揮齊聲喊著船工號子，奮力劃槳。洶涌的濁浪劇烈地撞擊著船板，河道里礁石林立，無數(shù)漩渦隨時準備吞噬這只小舟。隨著號子的節(jié)奏漸漸加快，船工們拼盡全力與漩渦惡浪搏斗著。
光未然也許是受此感染，在歌詞中迸發(fā)出決一死戰(zhàn)的氣概。在生與死的搏斗中，船夫們以“不怕那千丈波浪高如山，行船好比上火線，團結(jié)一心沖上前”的氣概，戰(zhàn)勝了波濤，到達了彼岸。
1939年1月，光未然騎馬從前線返回駐地，沒想到馬受驚失控，把他摔到一片干涸的河道上……戰(zhàn)友和老百姓把光未然轉(zhuǎn)移到擔架上，輪流肩扛手抬，頂風冒雪，走了幾百里山路，把他安全地送到了延安的邊區(qū)醫(yī)院。這時，冼星海正在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音樂系任教。他聽說光未然因受傷來延安治療后，馬上趕來看望。兩個好朋友在病床前重逢了。
冼星海離開后，躺在病床上的光未然想起了抗戰(zhàn)前線的硝煙、敵占區(qū)百姓的苦難，也想起了黃河兩岸壯麗的河山，想起了犧牲的將士、遇難的百姓、燒焦的斷壁殘垣。這一幕幕在光未然的眼前反復上演。他想寫一首長詩，正好演劇隊的隊友們也希望他寫一部大合唱，而如今又在延安與冼星海重逢……冥冥之中，這一切好像都安排好了！光未然抑制不住靈感的撞擊和創(chuàng)作欲望的熱烈燃燒，在持續(xù)的劇痛中開始立意、構思和創(chuàng)作這部宏大的大合唱歌詞，400多行詩句就像一瀉千里的黃河浪濤。
1939年3月11日晚上，光未然和演劇第三隊的同志們邀請冼星海在延安西北旅社的一個寬大窯洞里舉行歌詞朗誦會。冼星海坐在門口。左臂還打著繃帶的光未然站在油燈旁，先介紹長詩《黃河吟》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歌詞結(jié)構，接著開始朗誦：“朋友！你到過黃河嗎？你渡過黃河嗎？你還記得河上的船夫拼著性命和驚濤駭浪搏戰(zhàn)的情景嗎……”
光未然讀完后，窯洞里所有人都被深深地感動了。冼星海聽后，熱血沸騰，創(chuàng)作的激情與靈感，也像黃河之水天上來，無法遏制。在熱烈的掌聲中，冼星海霍地站了起來，一把將詞稿抓在手里，說：“我有把握把它譜好！”
冼星海在窯洞里開始為長詩《黃河吟》譜曲。凌晨，因為缺少木炭，炭火盆里微弱的火苗熄滅了，而作曲家的激情依然在嚴寒中燃燒。他連續(xù)創(chuàng)作了6天6夜，于3月31日完成了全部8個樂章，并定名為《黃河大合唱》。從那以后，《黃河大合唱》和黃河一起在中華民族歷史的長河中奔涌。
我第一次完整地現(xiàn)場聆聽《黃河大合唱》，是在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舉辦的一場演出中。舞臺上大幕拉開，從驚心動魄的船工號子、時而徐緩時而激越的詩朗誦，到淳樸的鄉(xiāng)音和悲憤的哭訴，再到疾風暴雨般保衛(wèi)黃河的高呼……當雄渾激越的音樂在“向著全世界勞動的人民，發(fā)出戰(zhàn)斗的警號”中結(jié)束時，我與在場的每一名聽眾一樣，都被大合唱雄渾的氣勢和充滿激情的旋律打動，仿佛黃河的波濤正在胸中翻滾、激蕩。
從壺口瀑布出發(fā)，我乘車來到圪針灘古渡口。當年，這是連接秦晉兩地的交通要道，光未然和許多國統(tǒng)區(qū)的青年均由此渡河，奔赴圣地延安。站在古渡口岸邊，我遙望那條光未然曾踏足過的河灘，此處的河水不再狂暴而是變得舒緩起來，日光清亮亮地灑在河面上，河水如同一塊正在抖動的綢子。
我沐浴著濕潤的水汽，聽著黃河的流鳴，任大合唱的旋律在心頭激蕩?！帮L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黃河的氣概是這樣激人壯志，在黃河這結(jié)實的胸脯面前，人們總會鼓起一往無前的勇氣?！饵S河大合唱》的旋律，一直激蕩在中國人的內(nèi)心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