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懷念

■孫現(xiàn)富

有人說，清明時節(jié)的雨是思念的淚，是對祖先、已逝親人的祭奠和懷念。經(jīng)過一場春雨洗禮，沉寂一個冬天的大青山更加巍峨，更加壯觀。

一

大青山位于山東省費縣、沂南、蒙陰三縣交界處，海拔６８６．２米，山勢險峻，重巒疊嶂。８４年前，這里發(fā)生的一場激烈戰(zhàn)斗成為人們心中永遠的記憶。戰(zhàn)斗中，山東省戰(zhàn)時工作推行委員會副主任兼秘書長陳明及愛人辛銳，八路軍第１１５師敵工部部長王立人，德國友人、太平洋學會記者漢斯·希伯，抗大一分校第２大隊政治委員劉慧東等３００余人英勇犧牲，５００余人負傷。其中，山東省委機關報《大眾日報》２０多名新聞工作者在這次戰(zhàn)斗中壯烈犧牲。

山巒起伏，松濤陣陣，我懷著沉重的心情緩緩登上山頂。望著不遠處的“大青山勝利突圍紀念碑”，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英勇壯烈的戰(zhàn)斗場景。１９４１年１１月，大雪飛揚，天寒地凍，抗日戰(zhàn)爭進入相持階段，日軍糾集重兵對沂蒙山抗日根據(jù)地進行“鐵壁合圍大掃蕩”。所到之處實行慘絕人寰的“三光”政策，我根據(jù)地軍民團結一心，同仇敵愾，對來犯之敵進行堅決反擊。

１９４１年１１月２９日晚，抗大一分校等單位相繼轉移到蒙山東部大青山一帶。狡猾的敵人連夜調集獨立混成第十旅團及岱崮、坦埠等地據(jù)點的日偽軍，準備對大青山地區(qū)分進合擊，并于當晚占據(jù)周圍的山頭，形成包圍之勢。

我軍沒有掌握這一新情況。是夜，八路軍第１１５師后勤機關、山東分局機關、戰(zhàn)時工作推行委員會等３０００余名非武裝人員轉移至大青山一帶，誤入敵人包圍圈。當時，抗大一分校第２大隊學員是山東各根據(jù)地縣區(qū)鄉(xiāng)干部，戰(zhàn)斗經(jīng)驗不足；第５大隊是軍事大隊，學員由１１５師和山東縱隊營連排職干部組成，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但僅有一挺機槍和幾百條老舊步槍，彈藥嚴重不足。

１９４１年１１月３０日，天剛蒙蒙亮，日軍憑借有利地形，集中向山東黨政軍機關轟炸、掃射，瞬間大青山被戰(zhàn)火吞噬?？勾笠环中ＰｉL周純全下令：“全校緊急集合，占領大青山制高點；立即向山東縱隊和１１５師發(fā)報，告知敵情，報告突圍計劃?！?/p>

這場突圍戰(zhàn)，打得異常艱難。面對兇殘的敵人，掩護非武裝人員突圍的抗大學員沒有一人退縮，勇敢抗擊。子彈打光了，用刺刀、石塊、槍托甚至拳頭與敵人血拼；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繼續(xù)往前沖，鮮血染紅山路。據(jù)當時負傷突圍的抗大學員李進業(yè)回憶，大家一次次同沖上來的敵人拼殺，為了保守黨的秘密，負傷的同志在面臨犧牲的緊要關頭，都把黨員登記表撕碎，埋在沙土中。

就是這樣，被圍軍民與敵人拼死相搏，終于殺出一條血路，進入蒙山深處。

二

“陳明、李子敬、何健、逯克……”氣壯山河的戰(zhàn)斗中，一個個浴血奮戰(zhàn)的英雄身影，就像一座座不朽的豐碑，永遠屹立在人們心中。有些烈士甚至連名字都沒留下，但他們的英雄氣概驚天地、泣鬼神。在大青山勝利突圍紀念館，一座座雕像、一件件展品似乎在告訴我們，每一名為國捐軀的先烈都會彪炳青史，他們以身報國、視死如歸的精神永遠被后人仰望。

突圍中，陳明雙腿負重傷，４名隨行人員有３人犧牲，只剩下１９歲的警衛(wèi)員吳開玉。圍追的日軍越來越近，吳開玉要背著陳明突圍。陳明不同意：“我負重傷，不能走了，你趕快走。”吳開玉堅決不肯。陳明嚴厲命令道：“這是戰(zhàn)場，你要服從命令！”吳開玉只好含淚離開。日軍一層層圍了上來。陳明佯裝傷勢疼痛、無力反擊，待日軍逼近，他連開３槍，斃敵３人，用最后一顆子彈壯烈殉國。他的妻子辛銳，也在這次戰(zhàn)斗中拉響手榴彈，和敵人同歸于盡。

程克，抗大一分校第５大隊２中隊指導員，率領一個區(qū)隊４０余人，堅守在大青山梧桐溝北的一個山頭，阻擊從北面進攻的敵人。任務完成后，程克帶著剩下的十幾個人邊打邊撤，最后退到李行溝一個農家院內被敵人包圍。子彈、手榴彈全部打光，他們就用石塊還擊。面對敵人明晃晃的刺刀，程克抱住一個日本兵，狠狠咬掉其耳朵，被涌上來的日軍連刺數(shù)刀，英勇犧牲。

戰(zhàn)斗中，抗大一分校２０余名女學員被敵人堵住去路，隱蔽在李行溝幾間茅屋。除了隊長、指導員有手槍外，其他學員每人僅有兩枚手榴彈，硬是打退敵人一次又一次進攻。最后，殘暴的日軍架起機槍向門窗掃射，并向屋內扔手榴彈，女學員全部壯烈犧牲。戰(zhàn)斗結束后，人們在茅屋沒有找到一具完整的遺體。

漢斯·希伯，波蘭籍德國共產黨員，不遠萬里來到山東同中國人民并肩戰(zhàn)斗。冬季反“掃蕩”開始后，部隊首長多次勸他離開山東，他堅決不肯。國務院原副總理谷牧后來在一篇回憶文章中寫道，希伯一再表示，“現(xiàn)在正是最需要我奮斗的時刻，我要和你們在一起。”大青山突圍戰(zhàn)中，他在轉移到五道溝時與敵人遭遇，最后中彈犧牲。

抗大一分校校部司號員齊德，個子不高，喜歡學習。大青山突圍戰(zhàn)中，為及時把戰(zhàn)斗命令用號聲傳遞給指戰(zhàn)員，他不停變換吹號的位置，或爬到山坡上，或躲到峭壁后。為消滅我軍指揮中心，敵人集中火力猛烈攻擊發(fā)出號響的地方。齊德的手掌、胳膊、頭部常常負傷，依然把軍號吹得響亮。

在和敵人肉搏中，齊德腹部受傷，腸子流了出來。他把腸子塞進肚子，繼續(xù)搏斗。正是部隊突圍的關鍵時刻，齊德忍著劇痛，用力吹響戰(zhàn)斗的號角。身負重傷的齊德被戰(zhàn)友抬下戰(zhàn)場時，手里還握著帶有彈孔的軍號。校長周純全看望他時說：“是你的號音引領大家贏得戰(zhàn)斗的勝利，一定要好好養(yǎng)傷?！绷钊诵耐吹氖?，因為傷情惡化，齊德在轉運途中犧牲，年僅１９歲。

三

歷史的長河可以淹沒時光的塵埃，無法抹去動人的細節(jié)。這場悲壯而激烈的突圍戰(zhàn)中，沂蒙群眾冒著生命危險照料八路軍傷員，譜寫了水乳交融的軍民魚水贊歌。

突圍戰(zhàn)斗結束后，費東縣白埠區(qū)中隊接到命令，尋找隱藏在大山里的傷病員。這次任務需要翻山越嶺，穿過敵人的封鎖線，異常危險。６１歲的孫隆三自告奮勇，主動請戰(zhàn)，帶著兩名游擊隊員和沉重的藥品、食物，冒著刺骨的寒風，涉水攀崖，終于在幾個山洞里找到瀕臨絕境的傷病員。此后，他連續(xù)３次把傷病員急需的藥品等物資送到隱藏地點。在一次轉移傷員的戰(zhàn)斗中，孫隆三壯烈犧牲。人們在山頂找到他的遺體，發(fā)現(xiàn)他背插大刀，怒目圓睜……

沂南縣農民高乃貞的母親，為隱藏的５名傷病員站崗放哨時，發(fā)現(xiàn)搜山的敵人上來了。她毅然上前，有意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眼前，并迅速遠離洞口。她心想，自己離洞口越遠，傷員越安全。敵人在后面追，她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敵人開槍，她跑得更快。當槍聲再一次響起，高乃貞的母親倒下了。５名傷病員在洞中安然無恙?？粗赣H一路灑下的鮮血，高乃貞強忍悲痛，繼續(xù)為掩護八路軍傷員而忘我斗爭。反“掃蕩”期間，高乃貞家先后掩護１８名傷病員療傷并平安脫險。

正如毛澤東同志所總結的那樣：“真正的銅墻鐵壁是什么？是群眾，是千百萬真心實意地擁護革命的群眾。這是真正的銅墻鐵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一個個催人淚下的故事，生動詮釋了什么是魚水情深、什么是銅墻鐵壁。艱苦卓絕的革命斗爭中，沂蒙軍民生死與共、水乳交融，用熱血與生命鑄就的沂蒙精神，是黨和國家的寶貴精神財富。

青山埋忠骨，淚雨祭先烈。大青山突圍戰(zhàn)，先烈們不顧個人生死，敢于向強敵亮劍，頑強地拼死搏殺，用鮮血和生命粉碎了侵略者妄圖聚殲山東抗日根據(jù)地黨政軍領導機關的陰謀。那一刻，我仿佛讀懂了“大青山”的另外一層含義，烈士的精神如松柏常青，激勵我們繼承遺志，奮勇前進。